一食堂是Z大最大的食堂，上下分为两层，一楼是学校内部人员承包的传统食堂，只在固定时间对外开放，俗称大锅饭。
二楼是学校为了创收而外包出去的，全天营业，俗称“小灶”。
晓晓所说的“鱼香肉丝盖饭”便是二楼小灶的美食。
都说是穷学生，所以陆邵阳提出请晓晓吃饭，晓晓想到的比较“奢侈”的晚饭，仅只是食堂里12元一份的盖饭。
陆邵阳没想到她会选择学校食堂，他以为起码她会说个什么酒店、饭店之类，最不济也是个小饭馆。
可是他不知道，若不是过了一楼“大锅饭”吃饭的时间，晓晓都不会选择二楼的小灶。
夜晚的校园有一种独一无二的轻快氛围，路旁的梧桐树随着微风轻轻摇晃，发出飒飒的声响，远处传来学生们打闹的声音，一切的一切都让商场沉浮多年的陆邵阳感到了久违的轻松。
晓晓背着书包走在前面，书包上挂着的鹅黄色的小铃铛，随着轻快的步伐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她随意扎着的马尾也随之摇晃。
陆邵阳看着那个小铃铛，再看着那个像小黄鸭一样的可爱女孩，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。
两个人上了二楼，晓晓熟络地直奔最里摊位，摊位里的阿姨见到晓晓便和善地笑起来，“还要鱼香肉丝盖饭吗？你的小男朋友这次吃什么？”
陆邵阳跟随而来的脚步滞了一瞬。
她有男朋友。
“这次我不是和他一起来，他今天在实验室帮老师做事。”
晓晓乐呵呵地回复着阿姨，殊不知身后的人内心已经翻起波涛。
“饭卡给我，你吃什么？”
“饭卡？”
陆邵阳哪里有什么饭卡，但若真的说自己没有饭卡，怕是眼前的小丫头就会看出自己并不是这个Z大的学生，他只能装作找饭卡的样子。
“哎，我忘记带了。”
哪有这样的人，要请人吃饭却不带饭卡，晓晓愠然瞪了他一眼，气鼓鼓地掏出口袋里的饭卡，递给阿姨。
“他要吃兰州炒饭！”哼，就给这个坏蛋吃最便宜的！
陆邵阳看了一眼点餐单，再看看晓晓，知道她是故意的，“好了，我真的是忘了带，下次带你出去吃。”
晓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“谁要你带我出去吃，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“对，我还没有自我介绍，我叫陆邵阳。”
“你好，我叫‘红领巾’。”程施晓调皮地笑了笑，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。
陆邵阳一愣，随即随着她笑起来，她怎么这么可爱。
他从阿姨手中接过餐盘，“红领巾小朋友，我们找地方吃饭吧。”
晓晓转过身甜甜地对阿姨说了声谢谢，忙跟着陆邵阳走到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餐桌。
陆邵阳是不吃葱花的，从前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，亦或是出外应酬，总由助理替他打点好一切，所以这次他并没有想到应该和店家强调他饮食上的喜好，看着眼前这一盘满是葱花点缀的扬州炒饭，陆邵阳犯起了难。
“喂，陆什么，陆同学？”
晓晓用勺盛了一大口鱼香肉丝饭，心满意足地一边吃一边看陆邵阳，甚至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。
话说鱼香肉丝盖饭真好吃，温热饱满的米饭挂着咸甜的酱汁，简直就是人间美味！
“陆邵阳。”他提醒着她自己的名字。
“我知道你叫陆邵阳，我是说你怎么了？”
“我不吃葱花，我忘记和你说了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吃呀，诶，葱花甜甜的很好吃的！”晓晓放下勺子，一脸认真地看着他。
陆邵阳看着她团团圆圆的小脸上认认真真的表情，笑了笑。
“我真的不吃，要么你接着吃吧，我等着你，反正我也不是很饿。”
“那你的扬州炒饭岂不是浪费了！”晓晓纠结地看着自己心爱的饭，才只动了一口，她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划出一个分界线，“这一大半我都没动过，你要不要吃我的？”
“我……”他何时吃过别人的剩饭？可此时此刻陆邵阳看着她诚挚的眼睛，那个不字竟没说出来，“也好，算我欠你两顿饭。”
“没关系啦，我们寝室女生经常这样吃的。”
晓晓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盘子推过去，心心念念的鱼香肉丝盖饭刚到嘴边的，就拱手让人，不甘心啊！
陆邵阳看着她的模样，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。
只可惜她有男朋友。
“诶，你把刚刚捡到的本子给我看一下。”
“我不叫诶，本子外皮也没有字。”
“红领巾小朋友，我是说本子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或者电话。”他如果没记错，他的助理李晞的名片应该夹在这里面。
程施晓觉得“红领巾小朋友”这个称谓既滑稽又好笑，噗嗤地笑出来，抬起头看着他，眼睛细细弯成月牙，带着盈盈笑意，眼神亮晶晶汪着水。
“我叫程施晓。”
在她走后的四年里，陆邵阳都没有再找到这样一双清澈透亮的眼。
她黑色的瞳仁如宝石能倒映出他的模样，那是毫无心机纯真至极的一双眼，只是后来的他，生生在这黑色宝石上蒙上了一层灰。
有着这样清透眼神女孩是多么珍贵。从前他曾接触过的女人，有热烈投怀送抱的，更高一级的会使出欲拒还迎、欲擒故纵的计策，他见得多了，只觉得厌恶。
可眼前的女孩子笑盈盈的一双眼睛，让久经沙场、早已心硬如铁的他就这样无条件地软了下来。
“你发什么呆，给你本子。”
陆邵阳接过本子，这本子陪了他好多好多年，他随意一翻便摸出了李晞的名片。
“你知道这本子是谁的吗？”
“不知道，应该是博翔的吧。”
“你看了本子？”
“当然没看，万一里面有招聘考题什么的呢？”
晓晓边说边想，哎，吃扬州炒饭的确没有鱼香肉丝盖饭幸福，“这么有质感的本子，哪个学生谁会舍得用它记笔记呀？”
陆邵阳抬头看了一眼她，将名片递给她，“这本子应该是这个叫做李晞的人的，打个电话问问吧！”
晓晓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，“诶，怪不得都说博翔好，你说这区区一个助理的名片竟然这么精致，估计这公司的工资一定很高，真有点后悔没参加宣讲会。”
没参加宣讲会？
怪不得没认出来我是谁。
陆邵阳看着她打电话给李晞，兀自盘算着，这下算是知道了她的手机号，虽然她有男朋友，但是他仍旧想试试。
李晞赶过来得很快，快到两个人还没吃完饭，他便到了。
晓晓眼尖，李晞刚上了二楼她便发现了穿着正装的他，忙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。
李晞向她走过去，越走越心惊，陆总怎么也在？
如果他在，为什么还要让别人给自己打电话取本子？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？
陆邵阳在晓晓身后轻轻摇了摇头，示意李晞不要暴露两人认识的事实。
李晞会意，不动声色地从晓晓手中接过本子。
“同学，谢谢你！这样，我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，这些钱当做你好人好事的酬谢吧。”．
晓晓震惊地看着李晞从里怀拿出1000元钱，连忙使劲摆了摆手，“不用不用，真的不用，这真的只是举手之劳。”
她涨红了脸，李晞也不好再强求，只能作罢，再次表示感谢。他快速看向陆邵阳，陆邵阳浅浅点了点头。
“一千块钱可不少。”李晞走后，陆邵阳才开口。
“是啊，能买一百份盖饭呢。”晓晓指了指陆邵阳吃的鱼香肉丝，扮了个鬼脸。
陆邵阳低头没再搭腔，却不露痕迹地笑了，真是个小女孩，凡是都离不开吃。
“陆同学，我吃完了得先走了，还有人等我送饭。”
“送饭？”
“对啊，我男朋友还在等我，他还没吃饭。”
“哦。我也吃完了，天太晚了，我送你过去吧。”
……
陆邵阳从学校的西门走出来，远远看见李晞站在马路对面的车旁等着他，这就是两个人的默契，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，李晞就可以想到他所想。
“陆总，是我的失误。”
陆邵阳未说话，缓了几秒后，松懈地说，“我应该感谢你。”
李晞惊讶回头，看见陆总斜靠在车窗上闭着眼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，但嘴角却有略微上扬的幅度，李晞也不知道如何回复，只能转身回去。
半响过后，陆邵阳才慢慢说，“那个女孩子叫程施晓，电话号你有，调查一下她的情况。”
“……好的。”
入夜的秋风微凉，不轻不重地拂在树叶上，响出飒飒的声音。
李晞坐在副驾驶，听着陆邵阳不轻不重的这一句，却知道刚刚女孩重重在陆总心上敲了一击。
因为父辈的原因，他从幼时起便陪伴陆邵阳，毕业后跟随陆邵阳进入集团，可以说在相互熟知的二十多年里，陆邵阳从未主动了解过任何一个女生。
有时候他冷漠的劲头甚至让李晞觉得，陆邵阳天生就是一个对男女之间感情极为淡薄的人，可今天的种种，明显看得出陆邵阳不是这样的，起码对程施晓这个陌生的女孩，他有股子从未有过的情感在。
李晞不会多问，也从不多问，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。
此时此刻闭目养神的陆邵阳的确在想程施晓。
在送晓晓的路上，他在晓晓的碎碎念中得知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，叫做童辉，并且童辉已经向博翔投了简历。
车很快开回了酒店，李晞向司机交代了几句便随从陆邵阳下了车。
“今天收了多少简历？”
“一千份左右，除去Z大学生，还有不少慕名来的外校生。”
“叫人事部门筛掉一半，”陆邵阳仔细想了想，最终还是开了口，“把其中童辉的简历挑出来，明天连着他和程施晓，一并去调查。”
“陆总…”李晞当真讶异，但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仍旧回复了那句万年不会改变的：“好的。”
陆邵阳直到进了屋，才将口袋里的小铃铛拿了出来。
是的，他趁她不备解开了晓晓书包上的铃铛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，可他就是做了。望着手里那枚铃铛，陆邵阳思考许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