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施晓一个人在实验楼的电梯口前徘徊了好久,也没有乘电梯。
而没乘电梯的原因简单到让她觉得丢人:怕鬼。
其实她打小就是个比较胆小怕黑的人,但是她的“胆小怕黑”却是有时间段的:
白天人多的时候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神论者,可一到夜晚她便成立胆小鬼,比如此时此刻学生们早已经回寝室休息,实验楼里空荡荡,连个同行的学生都没有,偏巧两个电梯其中右侧的电梯感应门还坏了,一开一关吱吱嘎嘎,很是渗人。
方才顺路送她过来的陆同学已经走远,就算没走远,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能不能陪她乘一趟电梯,她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,祈盼会有同学乘电梯,哪知道等了这么久也没来一个学生。
晓晓想着自己有些委屈,一个人巴巴在楼下等着,童辉也没主动说下楼来接她,她这个人又别别扭扭,不愿意勉强他人,所以只能在这僵着。
可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,再等一会手里的盒饭都该冷了,想到辛苦一天的童辉还要吃冷掉的饭,她一狠心到底还是上了电梯。
实验楼的电梯很旧了,运行时吱吱悠悠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里格外明显,晓晓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。
人到害怕的时候,心绪就格外纷乱,晓晓想着这电梯要是一旦出了故障,都没人知道她被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,她不饿死也被吓死了。
好在电梯顺利到了童辉实验室所在的6楼,走出电梯的时候,晓晓甚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窃喜。
童辉所在的化学实验室,在6楼左侧走廊尽头的拐角处,走廊里的灯昏昏沉沉,晓晓只能硬着头皮跑过去。
还没跑几步,拐角处的门便开了,童辉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,站在门口笑着看她。
“不着急,慢慢走。”
“你在等我吗?”晓晓一见到他,便感到那种踏踏实实的安心。
“对呀,若不是实验室走不开,我会下去接你的。”
就这一句。
晓晓也觉得自己没出息,童辉只说了这一句,她便觉得刚才在楼下害怕时感受的小委屈一瞬间烟消云散,只剩下他笑时的安稳。
童辉迎她走了几步,一手接过盒饭,一手揽过她,又顺带揉了揉她的小脑袋,“你在沙发上背一会单词,等我一会,我记录完实验结果再走。”
童辉实验室的沙发是几乎属于晓晓。
只要童辉在实验室,只要晓晓没课,她都来陪他,这个沙发就是她小窝。
晓晓笑呵呵地点点头,“你先吃饭,休息一会再忙”,然后熟络地将书包放在沙发上,埋头找里面的单词书。
“童辉,我书包上的小铃铛不见了诶!”晓晓这才发现铃铛不见了,可丢在哪了竟然完全没有印象。
“童辉?”晓晓见他没回复,便又试探地唤了他一声。
“啊?”童辉摘下实验用的防护镜,茫然地看着她,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她的话。
“哦,没事了,我说你先吃饭,不然该冷掉了。”
童辉这才回过味她说的话,“等我有空再送你一个铃铛,你乖乖坐一会。”
晓晓看他重新又带上防护镜,返回试验台专心做实验,觉得有点小沮丧,他似乎忘记了这是他送给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物。
可是晓晓没再说话,接着拿起单词书,继续看着。
今天这一天先是南北两个院翻山上课,后是给本子找失主、带个陌生人吃饭。此刻终于窝在沙发里,晓晓突然感受到一种疲乏感,加上英语单词的催眠,一股困意萦绕于她。
晓晓模模糊糊地看着童辉认真做实验的背影,在昏昏沉沉之中做起了梦,梦中回到了两个人的小时候。
……
晓晓和童辉同住一个家属大院。
儿童时代的家家酒里,童辉是爸爸,晓晓是妈妈,晓晓的布偶熊是宝宝。
晓晓心里清楚,相较于家家酒这种女孩子喜欢的游戏,童辉更喜欢堆积木、玩赛车。可是院子里又没有其他小朋友愿意陪她玩,于是她只能厚脸皮地找童辉。
童辉自小是个温和的男孩子,也不忍心拒绝她,只能硬着头皮玩,所以晓晓揣着明白装糊涂,只要想玩就找他。
后来两个人同年一起上了隔壁街区的小学,晓晓的母亲因病过世得早,父亲又忙于工作,于是童辉理所应当地承担起接送晓晓上学放学的重任,每天早上在晓晓家门口等着晓晓一起走,有的时候晓晓绑头发扎得慢了,童辉就在楼下喊“晓晓妹妹,快下来啦!”
晓晓一手握着头发,一手扒着窗台,大声喊“童辉哥哥,你等等我啦!”一来二去的,童辉竟然练就极为熟练的绑头发本领。
再后来上了中学,男孩们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了青春期,童辉从与晓晓几乎一般高,一年内长高了20厘米,长出了喉结也有了力气,就天天骑车载着晓晓上学。
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对爱情有着朦朦胧胧的羞涩感和好奇感,所以总有调皮的同学拿他俩打趣,叫晓晓是童家的“童养媳”,晓晓害羞但童辉不怕,反而有一种理所应当的坦然,他每天带一袋牛奶放在晓晓班走廊的窗台上,学校严抓早恋,这袋奶就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在贯穿晓晓人生的21年里,童辉没有表白过,爱情里的每一步都是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妥帖。
……
窝在沙发里的晓晓,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仍然沉浸在温馨的回忆里,童辉终于做完了实验,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活动,一转头便看见了像小猫一样团成球的晓晓。
这种有人等待的感觉真好,童辉一边想着一边脱白大褂,看着晓晓,总觉得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越看越可爱,便拿出手机照下了晓晓睡觉的模样。
心满意足地拍完了照片,童辉这才感觉到饿。
盒饭放在晓晓睡觉的沙发旁边,他轻手轻脚走过去,将白大褂披在晓晓身上,然后取走了盒饭。
晓晓本来睡的就不沉,童辉刻意放轻的动作,还是让她从迷糊的睡梦中慢慢醒过来,看着睡梦中梦见的男孩子就在不远处吃着自己送的盒饭,那种安静的踏实让她觉得无比幸福,她惺忪地眯着眼,甜甜地看着心爱的男孩子。
童辉吃着饭,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,转身看向她。
“晓晓睡醒了?”
“嗯,小辉辉多吃一点。”晓晓抱着他的白大褂,伸出小脑袋肉麻兮兮地说着。
这个称谓实在太像那部风靡儿童界的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中灰太狼的儿子,童辉被这肉麻兮兮的话逗得笑了,“一天天你的脑袋里装的都什么呀。”
“我的脑袋里都是你呀!”她眨着眼睛,巴巴地看着他。
这眼神太认真,认真到让童辉觉得有猫腻,他笑着等她的“下一句话”。
“不,我的脑袋里都是臭臭!”
这可真是个“伤敌一百,自损八十”的小玩笑,可晓晓还是为这小恶作剧的得逞而得意洋洋,童辉笑着过来,佯装要捏她的脸,她紧忙躲闪他的“魔掌”。
“好了晓晓,不闹了,我该送你回寝室了。”童辉终于将拼命挥手防备他的晓晓抱在怀里。
晓晓被他抱得紧紧的,只能嘿嘿地向他傻笑着说,“我给你送饭好累的,那我要你背我回去。”
她有时候会有这种小娇气,这种小娇气,多一份显得骄纵,少一分显得沉闷。此刻不多不少,恰为童辉最爱。
他笑着,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,蹲在她面前。
“好,我的公主殿下,我们可以回城堡了吗?”
……
夜晚的校园里有三三两两的同学下晚自习回寝室,所以显得校园并不冷清。
晓晓甜蜜地伏在童辉的背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若隐若现的酒窝,他的肩膀不算宽也不算厚,晓晓有些不忍单薄的他这样背她。
“童辉,我重吗?”
“……重。”
其实晓晓看着并不胖,但那也仅仅是“不胖”而已。
她心里清楚,她的“不胖”全归功于天生的小骨架,可因为年纪小,她身上还有稚气未脱的婴儿肥,所以体重一点都不轻。
晓晓清楚自己的体重,可是童辉这样不遮不掩地说她“重”,她的面子还是有点挂不住。
“是你太瘦了,小辉辉你要多吃一点,而且你看,我还帮你背书包呢!”
童辉背着她,她背着书包,所以她这是在帮他背书包。
这是什么脑回路。
童辉被这“大言不惭”的逻辑逗得笑了,右侧的酒窝愈加明显,晓晓戳了一下然后嘿嘿地乐起来。
“童辉……”
“嗯?”
“我还没接到面试通知,我总是走得比你慢。”晓晓沮丧地说。
“没关系,我会等你。”
“可我会懒,会不想走。”
“那我就背我们晓晓走,一直走下去。”
晓晓心里慢慢是甜蜜,脱口问道,“那你养我好不好?”
“不好,你吃的太多了。”童辉拒绝的很是干脆。
“……哦……”晓晓悻悻然地缩回头,趴在他的肩上。
童辉站定了脚步,侧过脸接着说,“我逗你呢笨蛋,我会找个好工作,养我们可爱的笨蛋。”
晓晓偷偷地笑了,又想起方才捡到博翔的笔记本,兴致勃勃地说,“博翔好像真的不错诶,你知道吗,一个助理的名片都十分奢华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我在给你买饭的时候,路过宣讲会,我想进去看看,结果捡到了博翔工作人员落下的笔记本,笔记本里夹着助理的名片,我才联系到的失主。”晓晓无意识地忽略掉了那位陆同学的插曲。
“是啊,博翔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可以说是行业内一流,除了博翔以外也就只剩启东集团和中盛集团,只是这两个集团都不怎么招人。”
“博翔的总部就在我们市是吗?”
“是,对了晓晓,我简历投了博翔,到时候你陪我去面试?”
“好。”
“晓晓。”
“嗯?”
“我真想养你。”童辉的声音不大,却清清楚楚、掷地有声。
假如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,那么22岁单薄却温暖的男孩子和21岁单纯柔软的女孩子就可以真的走到永远。